实现加沙停火的关键一步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范鸿达

　　发于2024.6.17总第1144期《中国新闻周刊》杂志

　　这份协议的核心内容，涵盖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哈马斯释放包括妇女、老人和伤员在内的人质，归还一些遇害人质的遗体；以色列释放一些巴勒斯坦囚犯，其军队撤出加沙居民区，巴勒斯坦平民返回其在加沙的原有住所；向加沙所有需要的巴勒斯坦平民有效且大规模分发人道主义援助。第二阶段，经双方同意永久停止敌对行动，以换取释放仍在加沙的所有其他人质，并从加沙全面撤出以色列军队。第三阶段：启动加沙大规模重建计划，并且将仍在加沙的所有死亡人质的遗体归还其家人。

　　该决议强调，如果第一阶段的谈判超过六周，只要谈判还在继续那么停火也仍将继续。一旦达成协议，加沙的重建将由阿拉伯国家、国际社会以及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领导人共同开启，以不允许哈马斯重新武装的方式完成重建。

　　这是一项获得多方支持的决议，尽管在执行上仍然面临重重困难，但它对于这一轮冲突走向最终停火的推动意义仍然是不能忽视的。

　　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在安理会表决后的解释性发言中也指出，美国领导人于5月31日宣布了关于加沙停火的倡议。美方随后在安理会提出决议草案，敦促以色列和哈马斯接受这一倡议并要求立即、全面、无条件实施。从常理上讲，先由当事方达成协议，再由安理会采取行动予以核可，显然更加稳妥。但是，如果安理会采取的行动有助于推动达成协议，有助于实现立即、永久停火，那么这样的行动仍然具有积极意义。

　　傅聪还表示，提案国根据安理会成员的意见对决议草案作了修改，但草案仍然存在不少模糊之处，中方对主要当事方是否接受停火倡议、三阶段安排能否顺利过渡仍然有合理关切。

　　“不是个好的建议”

　　5月31日，美国总统拜登在一次演讲中透露，以色列提出一项分三阶段实施的停火方案，为在加沙地带实现永久停火并确保被扣押人员获释提供路线图。在拜登看来，哈马斯的势力已经被摧毁，它不再有能力发动另一次 10 月 7 日袭击。从实质性内容来看，拜登的这个新提议，和6月10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加沙停火协议相差无几。

　　虽然拜登在上月底的演讲中把这个计划称为以色列的提议，但他宣布了这项提议后，以色列反应并不积极。以色列两名极右翼的内阁部长甚至当天就拒绝了这个提议，威胁如果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接受该提议他们将退出政府，这会导致现任的内塔尼亚胡政府倒台。

　　以色列总理办公室6月1日表示，以方结束作战的条件没有改变，仍然是彻底摧毁哈马斯、解救所有被扣押人员和确保加沙不再对以色列构成威胁。虽然内塔尼亚胡最初不愿接受美国提出的这个停火协议，但是在以色列军方、情报部门负责人和战时内阁中间派成员的压力下，他被迫做出妥协。

　　内塔尼亚胡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奥菲尔·福尔克称，以色列政府愿意接受拜登此前提出的加沙停火新建议。他表示，虽然这不是个好的建议，但它有利于所有被扣押人员的回归。

　　美国国务院随后也表示，国务卿布林肯分别与以色列国防部长加兰特和反对党领袖甘茨通电话，讨论了停火协议，甘茨表示战时内阁“一致同意”推进该协议。在以色列战时内阁三位成员中的两位与美国直接通话的情况下，另一位成员内塔尼亚胡也不得不妥协。

　　6月10日，就美国提出的旨在实现加沙停火的决议草案，联合国安理会表决通过。哈马斯高级官员祖赫里次日表示，该组织接受这项决议，准备就细节问题进行谈判。目前，哈马斯最为担心的是美国能否迫使以色列真的接受并实施该协议。

　　坦率地讲，决议得以通过，一方面是其考虑到了哈马斯和以色列的关切。另一方面，尽管美国从伊拉克和阿富汗进行了大规模撤军，但在安全领域，以色列等很多中东国家依然依赖于美国。

　　日益增大的停火压力

　　在加沙战事进行了8个月之后，不管是占有绝对军事优势的以色列，还是整体实力遭遇重创的哈马斯，内部都已经出现日益强烈的停战情绪，双方也都面临日益强大的来自外部的停战压力。这是双方接受安理会新的停火协议的根本原因。

　　对以色列来讲，还在进行的这场战争一开始就陷入解救人质和军事打击的困境。这严重制约了以色列对哈马斯的打击效果，以致尽管实力悬殊，但在8个月之后以色列仍没有彻底摧毁哈马斯的军事能力，也没能把所有的人质带回家。内塔尼亚胡政府在战争之初设定的三大目标，至今可以说是都还没能实现。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色列内部对内塔尼亚胡及其领导的政府、对是否继续战争早就产生了不同看法。以色列内部要求尽快达成人质释放协议的呼声日益强烈，对内塔尼亚胡继续战争的质疑也越来越明显。即 使是在以色列政府内部，对内塔尼亚胡加沙政策的质疑和批评声音，也是逐渐上升。

　　因此，尽管内塔尼亚胡及其极右翼盟友非常希望继续战斗，一举击溃哈马斯，但是他们面临的国内阻力非常之大。而且，因为加沙战争导致了那里的平民伤亡数量巨大，人道主义危机非常严重，国际社会对以色列的不满甚至是抨击已经是这个国家所不能忽视的了。尤其是，作为与之保持“特殊关系”的美国，也已经对以色列表现出有史以来最具批判性的色彩。在这样的处境下，内塔尼亚胡政府不得不接受安理会的这个新停火协议。

　　对于哈马斯来说，与以色列实力悬殊的他们，手中有200多个从以色列带回的人质，哈马斯原本认为这是迫使以色列妥协的砝码。但彻底摧毁哈马斯以及让加沙不再具备威胁以色列安全的能力，是如今以色列举国上下的普遍共识。在历经以色列长达8个月的残酷打击之后，哈马斯对此也已经心知肚明。

　　因此，从拜登总统公开这一停火新建议那一时刻起，哈马斯就对此持开放态度。巴勒斯坦第一大政治派别法塔赫，也对拜登提出的加沙停火的新建议表示欢迎。

　　“拖字诀”困境

　　虽然安理会6月10日通过新的加沙停火决议，但是根据既往类似决议的执行情况来看，它能否落实以及落实的程度都还有待观察。

　　如前所述，以色列内部对新停火决议的内容是有不同态度的。而且，就在安理会新停火决议通过后的发言中，以色列常驻联合国代表团公使衔参赞兼政治协调员纳夫塔利说，以色列不会参与毫无意义和无休止的谈判，这种谈判只会被哈马斯利用来拖延时间。“我们将坚持不懈，直到人质全部获释，直到哈马斯的军事和统治能力被摧毁。一旦这些目标得以实现，战争就将结束。”

　　目前看来，就像拜登在5月31日公开提出实现“持久停火和释放所有人质的路线图”时所阐述的那样，美国的这个加沙停火计划仍然面临严峻的挑战，“从第一阶段转向第二阶段过渡有许多细节需要谈判”。而且，单就安理会新决议的第一阶段而言，即使能够顺利推进也难以保证会在多长时间内完成。根据以往的经验，时间的拖延恰恰是巴以冲突新危机产生的一大因素。

　　毋庸置疑，目前以色列内部的确存在相当强大的彻底消灭哈马斯优先于人质获释的意见倾向，拜登也公开承认了这一点：“(以色列)有些人——他们甚至是联合政府的成员，已经明确表示想要占领加沙，想要继续打很多年，解救人质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协议推进不顺利就很可能会被以色列强硬派当成继续战争的理由。

　　(作者系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中国新闻周刊》2024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