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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黄色污秽软件|「好きにしていいよ」と僕は言った。

2024-09-15 0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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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美妆巨头欧舒丹宣布正式退市,结束在香港证券交易所14年的上市。

直至退市前最后一个交易日,欧舒丹总市值约497亿港元,约合人民币450亿元。

护手霜中的“爱马仕”正式退市

公开资料显示,欧舒丹于2005年进入中国市场,在上海设立中国第一家专卖店。2010年,欧舒丹集团在港交所主板挂牌上市,成为首家在港上市的法国企业。该品牌护手霜被称为护手霜中的“爱马仕”,深受消费者欢迎。

近年来,通过签约鹿晗、朱一龙、龚俊、赵露思等明星代言人,公司营收实现大幅增长。

4月29日,欧舒丹公告称,欧舒丹集团主席Reinold Geiger提出以每股34港元的价格收购未持有的欧舒丹股份,交易估值为60亿欧元(约合人民币为465.44亿元),且计划将欧舒丹股份从港交所除牌。欧舒丹在公告中表示,这样做是为了让现有的管理团队继续留任并运营公司业务,私有化能够使其更灵活地进行投资并更有效地实施战略。

此外,黑石基金和高盛另类投资为欧舒丹私有化提供了15.51亿欧元(约122亿元人民币)的承诺资金支持。

8月6日,欧舒丹公告称,将向所有剩余股东寄发强制收购通知,以强制收购所有剩余股份。欧舒丹向港交所申请于2024年9月13日上午9时停止股份买卖,直至撤回股份上市地位为止。

中国仍是其全球第二大市场

从业绩表现来看,欧舒丹自上市以来,营收、净利润整体呈现上涨态势。         

2024财年财报数据显示,报告期内,欧舒丹全年销售净额同比增长19.1%至25.42亿欧元;营业利润较2023财年减少2.5%至2.33亿欧元,经营利润率为9.2%;净利润为9389万欧元,同比下滑18.4%。而在2023财年,公司净利润同比下滑了52.4%。

单一市场方面,中国市场曾在2021财年首次成为欧舒丹全球第一大市场,销售占比达17%。不过在2024财年,这一占比降至12.9%,中国市场退居欧舒丹全球第二大市场。

尽管销售占比下降,但欧舒丹对2024财年中国市场的表现给予了肯定,并在财报中指出,亚太地区在2024财年按固定汇率计算实现6.3%的可观增长,主要是由于中国市场按固定汇率计算强劲增长19.3%,这主要是受益于L’OCCITANE en Provence 、ELEMIS两个品牌的持续发展。

责编:叶舒筠

校对:刘榕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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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石秀珍 SF183

邓静宜(记者 王志靖)09月15日,记者/颜星悦‍‍‍编辑/杨宝璐‍‍杨淏在车站售票窗口买票买票、打车、住宿、购物、找路甚至交流……在现代社会中,这一系列事情常常默认要在智能手机上进行。当数字化覆盖了生活方方面面后,生活变得更加便捷,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依赖于“信号”与“电量”——你甚至很难说清,1格信号和5%的电量,哪个会更令你焦虑抓狂。但一个出生于1992年的山西男生杨淏却提出了这样的设想:没有手机这个“器官”,我还能在世界上畅行吗?于是他开启了一场实验——丢掉一切数字网络设备,花134天的时间,走完了全国24个省中的68个县市。实验成功了,他的感受则更为意味深长:真实的生活,接入互联网很容易,但想跳出互联网,却很难很难。以下是他的自述:‍不带手机出行,杨淏只能靠地图导航三天的“预备实验”“丢掉手机”这个想法,最初是在疫情期间冒出来的。2021年9月,我申请上了英国的博士,但由于疫情的缘故,2021年到2023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上网课,跟老师和同学们只是线上联系,每天看到的不是真人而是屏幕,这导致我三年都没有结识新朋友。还有一种情绪,就是被网络信息围绕的烦躁感。每天,手机都会推送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件、封控区又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还有网友们的消极情绪……并且所有的东西都被线上化、数字化。网络给人留下的记忆,似乎比我在真实世界里接触的记忆要短暂,头一天发生的事,可能到第三天第四天,就不记得了。这种状态让我觉得不舒服,我想关掉手机信息提示,又怕错过了最新新闻动态。我希望我的人生可以真实一点,由此萌生了“丢掉手机环游中国”的想法。为了测试这个想法是否可行,我先做了一个“预备试验”。2021年12月28日,我从上海出发,没带手机,只带相机,开车去了浙江天台山。天台山的国清寺,有很多保留得很好的古建筑,我喜欢寺庙的氛围,因此一直很想去那里。出行前我对父母说,我要不带手机去庙里玩三天,可能因为我从小就留学,而且只去三天,他们没有表现出很担心。在高速路检查站我就遇到了第一个难关。当时,工作人员要求我出示健康码,我说我手机丢了,现在必须回去找手机,总之好说歹说还是让我通行了。到了夜里,住宿成了最大的问题。我开车到天台山后,一路找了十几家酒店,没有一家愿意接收我。我本想,要不就凑合住车里,后来有家很小的民宿收留了我,房东是个和善的老奶奶,我告诉她我是游客,把手机丢了。我的车上没安装GPS,所以到天台山后,我就没再开车,改为搭车而行。到马路边去拦车,拦二十辆大概有三四辆会停下来,我再跟车主解释我没手机,但要去某个地方,三四辆停下的车里总会有一辆能载上我。这三天我一点儿都没想念手机。虽然遇到很麻烦,但感受却是舒适的,因为每天都在和真实的人打交道。平安回到上海是三天后的晚上9点,我刚开机,一个电话就打进来,是我母亲的,她估摸着今晚我会到家,吃完晚饭后就不停地在打电话。我才知道她还是很担心。这次三天的“预备试验”给了我信心,就是拿掉手机这个“器官”,我还是能在世界上活着。于是我就决定,去实现“不带手机环游中国”的计划。杨淏在路上给亲人和老师写的信不带手机去旅行接下来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我都在给我父母和女朋友做思想工作,我女朋友态度还好。我父母最担心的是,没有手机,我一旦出了什么意外都没办法求救,甚至他们都无法得知。我父亲说,现在都是电子时代了,没有手机你在外面寸步难行,其实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完全说服父母,但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做决定后不会改变的人。他们只能妥协。为了这次旅行,我提前准备好了40升的背包,几件衣物、拖鞋、洗漱用品、两个小相机、两册地图、两支毛笔、几叠宣纸、一瓶墨汁、三本书、一个笔记本、一支钢笔、身份证件与银行卡,还有一摞现金。2023年11月27日,我和父母一起吃了早饭,然后把手机和电脑放进书房,正式开始了旅程。父母一直把我送到车站售票大厅,我妈还想进安检里面去送我,我说你赶快走。等坐上了火车,我没有一点担心,反而有种“终于开始了这一次伟大的征程”的激动。我的计划是从山西太原一路往南走,临汾市是第一站。到达临汾时已是当天傍晚,我沿街找到一家规模很大的连锁酒店,我给前台出示了身份证和现金,但前台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操作了半天,却依然无法在电脑上完成预定,好像他们在职业生涯中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直接拿现金走进来住店的。接着再往南走是运城,我直接去了临汾车站窗口买火车票,售票窗口还是蛮拥挤的,不过窗口买票的几乎都是老人,或者拖着蛇皮袋子的农民工,偶尔个别的年轻人,都是身份证丢了或去临时窗口退票的。出发前,我跟父母保证,每到一个地方会寄挂号信给他们,这是我唯一跟他们保持联系的方式,信件能提供实物感,他们可以看到我书写留下的真实印记,信件让接收的过程变得更长,父母也会更期待收信。不过我没能做到每个城市都寄信,在临汾,我还不太好意思找人问路,也没找到中国邮政。第一封信是到达运城后才寄出的,整个旅程我一共寄了20封,他们只收到十几封。这次出门我还专门带了很多书,所以一开始也没有想念手机,直到出发后的第9天,我在三门峡市病倒了,发烧,整夜睡不着觉,出虚汗,当时我没法线上买药,又爬不起床去医院或诊所。第一次非常怀念手机,怀念美团买药。最后我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解释了我的情况,前台的人帮我买了药,送到门口。吃了药后我躺下,看着床头的电话,那个电话不仅可以打内线,也可以往外打。我当时身体虚弱,情绪低落,好想给我妈和女朋友打电话。但挣扎了半天,还是没打。我觉得既然决定做这个项目,就要做得彻底一点,于是开始一一写信,给爸妈、给女朋友、给朋友,给姥姥姥爷,一旦有点力气就写,写累了就躺床上去休息。就这样过了三天。指引方向的只有两张地图,我在出发前买的,是中国地图出版社今年最新印刷的,但绘制时间是2015年,所有城市和国道都是准确的,但尴尬的是,一些新修的高铁路线或新取消的铁路,以及村镇巴士,地图没有显示。我需要这两张图带我从太原一直走到福建,再往西一直到新疆,再去东北,最后从东北回到太原。地图给了我很多误导。第一次是在广东梅州,我要去江西赣州,这两个城市是紧挨着的,地图上显示有铁路,但当我去车站问时,售票员说早就没有从梅州到赣州的火车了,我得回到潮州,才能坐火车去赣州。所以后来我一般靠问路来继续行程。一般会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请问从这里到........要怎么走”,有些人在被我问路时会吓一跳,他们觉得很新奇,有人以为我是在故意搭讪;有人说太奇怪了,第一次听说有不用手机的,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不用手机的;有人怀疑我在搞直播,弄个噱头;还有人认为我是调查记者甚至外国间谍。但我解释之后,还是有不少人会拿出手机帮我查询路线。很多地方现在已经不收现金了,我拿现金买东西,他们有时会找不开钱。在梅州,我上了一辆长途大巴车, 车费9元,我当时没零钱,最小面额是一张20元的纸钞,我和司机在门口僵持了半天。车上有个阿姨可能看不下去了,帮我刷支付宝付了9元。以前通过数字网络去解决的事情,在旅途中全都转到线下依靠陌生人,我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比如有一次在芮城,我要去一个叫“永乐宫”的地方看壁画,那个地方在郊区,地图上没标示,我就在大巴车上挨个询问,乘客里有个高中生,他说我送你去,我叫我爸过来,你也别在这儿自己找了,可能找不着。他就真打电话让他爸开车过来,把我送过去。陌生人给予我非常多帮助,我能完成这个项目很大一部分是依托于陌生人的善意。我觉得人们总认为外面坏人多,网络把一些恶意放大或扩散,引起了人的焦虑,当你真正接触世界时会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杨淏在途中结识的拾荒老人‍‍‍‍‍‍‍‍‍‍‍触摸真实的社交整个途中,由于我一直在移动,因此只收到父亲给我寄回的一封信,他是用钢笔手写的,写了四页 A4纸,内容无非是他和母亲的日常,但每个字我都读了好几遍,还带到英国了。我寄给爸妈的十几封信也被他们好好保留 着 。我觉得这场旅行之后,我和父母的关系反而拉近了, 他们现在对我更信任了,我现在不需要每天和他们联系,他们也相信我是安全的。这场旅途没有想象中的寂寞,反而认识了很多朋友,因为我没带手机,也没什么别的娱乐可做,所以不得不和陌生人交往,这是我在这场旅行中的奇遇。他们身份各异,有驴友、学者、做小生意的商贩,还有一个特别的老人。老人是我在茫崖市的一个清真寺附近的废品收购站认识的,他是河南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逃荒一路往西到了茫崖市,茫崖再往西就是罗布泊,没路了,他就在茫崖停下,以捡破烂为生,还在垃圾堆里捡到一个小孩,这个小孩就成了他的孩子。现在孩子20多岁,跟着他捡破烂,虽然在茫崖长大,张嘴却是一口河南话。我和他聊得投缘,从下午一直聊到天色暗下,他让我跟他回家吃饭,还邀我晚上一起喝点。我就去了他家,其实那个家就是用废品搭的棚子,当时,我的第一感受是,在这里吃饭会不会不太卫生?就有点生理上的抗拒,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矫情,并为之羞愧。旅行中,我把我的手机号写给跟我有过深度交流的人, 从捡垃圾的老人到地理学者,什么样的人都有,回家后我打开手机,发现有20多个人加了我微信,我还在大凉山认识的一个彝族的少年,他经常给我发他们民族的生活照片,比如他们老家过火把节,或者他们彝族的特色菜,他都会拍照发给我,我也会给他发一些在英国生活的照片。这134天,似乎比我过去的任何一个134天要长得多,无论在时间还是空间上。旅途中常要坐火车,去售票窗口临时买票,常常买不到出发时间最近的高铁动车票,最多的是慢车票,所以我常坐的是慢车,从临汾到运城要5个多小时,我就坐那个车,以前看手机的时间都变成了看窗外,看树林变成草地,草地变成河流,感觉地球都变大了。时间也变得很长,我一路买书看书,读完了不下40本,走完了全国24个省中的68个县市。旅途中有些地方,我以前旅游时参观过,但建筑、街道、城市风貌跟我当时所见完全不一样了。我的发小们大多都是和我一样的留学生,他们每次回来,也都会感叹,“诶,这个地方怎么这样了,这条路怎么又有高架桥了,那片老小区变成写字楼了。”这种物质和基础设施上的发展,提高了我们的生活质量,但互联网数字化发展得如此快,有时候让我感到有点害怕,它提高了人们获取信息的速度,却让人变得自闭和麻木,掉进数字漩涡中。我记得看过陈丹青的一个采访,有句话我非常认同,就是说在现在的流媒体时代,一个人很可能很快就过完一生了,可能他都没有意识到,一瞬间他的一生就过完了。半网络的生活状态我父母其实觉得这个计划很没谱,他们一直在反对我,说不可能啦,人不可能脱离手机在陌生地方活着。我反问,你们早年不也没手机?他们说现在不同了,要我去适应现代数字化生活。我的父亲,他是我们本地文物所里研究考古的一个学者。我印象最深的父亲的模样,是他睡觉前总在卧床看书,睡前要看好几个小时,直到书“啪’地一下打到脸上,就是睡着了,我母亲就会把书拿开。但后来就不是这样了,短视频开始流行,我父亲睡前总是开大音量看短视频。他跟我在这件事上有过争执,他说他看的都是历史文化相关的短视频,都是他的专业领域。我则反驳他,你要真的想去了解历史文化,读一本书和看100个短视频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觉得短视频能提炼一些比较精华的东西,很快就可以了解到大量信息。比如一分钟带你看完丝绸之路,三分钟了解楼兰古城,总之在他狂爱短视频这件事上,我与他至今各持己见。我本以为像我父母不会经常用手机,但手机软件已经完全侵入我们家庭生活,我是我爸爸在打车软件上的紧急联系人,因为每次他出差去外地,我的手机上每天都会收到他打车的提示信息。 我母亲之前比较排斥网购,但这几年她会在拼多多上买一些日常用品,最开始她会经常给我发“砍一刀”的链接,后来在我的抗议下才渐渐不发了。我是一个注意力容易被分散的人,比如我正在写作或思考,倘若别人正好给我发来消息,提示音一响,就会打断我的一些情绪,即使我当下不回复,但脑子里会记着,有人给我发消息,我得赶快回复。这导致我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整段的时间,越来越少。有一天,我的手机显示上周屏幕使用时间报告,我平均每天使用手机屏幕为6小时57分钟,这吓到我了,这7个小时我都在做什么?都是在处理工作消息吗?还是在看有意义的文章?我印象中似乎每天也就微信、微博、ins和youtube,刷一圈,我都不知道一天的四分之一是怎么被这一块屏幕吞噬掉了。当然旅途结束回家之后,我很快就又适应了互联网,立马又网购了,出门网上打车,看朋友圈、facebook,几天之后,我在一次从南京去上海的高铁上,全程一个半小时几乎都用在了挑选酒店上,选定一家后,又在两个不同的 App 上对比价格,然后在新的 App 上又发现了图片更诱人的新酒店,再次陷入一轮选择。我的感受是跳出互联网很难,但进入它很简单。 对于个人而言,我认为这不一定是很好的事情,我跟以前中学、大学的老师们都保持联系,我问过不同老师同一个问题——你们经历过1990年代、2000年代、2010年代等不同代际的学生,你们觉得不同代际的学生,有什么显著的区别? 他们的回答是,2000后和2010后生的学生对世界的好奇会更窄,比如在课堂上提问变少了。 造成这些现象的原因是多种的,但我觉得其中跟每时每刻无处不在的数字网络有关。回到英国后,我就把家里的WiFi和手机移动网络套餐都停了,每天来到学校后,我就上网集中处理一下消息,包括父母给我发的微信,当我离开学校回到家后,就专注看书、看电影、跟女朋友一起生活。偶尔父母有紧急的事情就给我女朋友打电话。和以前的生活比起来,我的精神更饱满了、注意力更集中、工作高效,也更爱身边人了。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半网络的生活状态,我想在之后我也会保持这样的状态。我认同手机和数字化的生活是必然趋势,哪怕我不想被它困住,却也无法避免。这几天,我的新书《关机》要出版,我回国来处理相关事务,我发现我一早起来就离不开手机,拿手机查今天要去的地方、导航,然后到酒店楼下刷码骑单车、到咖啡店扫码看菜单,刷码付钱……这个过程很快捷,很便利。我也并不抗拒这个过程。我接受拥有互联网和手机的现代生活,因为这是现代生活的一种规则,但我觉得应该在这个规则中保持冷静和思考,而不是被规则卷着走。【版权声明】本作品的著作权等知识产权归北京青年报【北青深一度】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邓静宜(记者 魏静怡)09月15日,记者/梁婷编辑/石爱华许镇明经营酒店如今已经关闭2024年8月19日,年近七旬的广东揭阳人许镇明再次站到被告席上。这场关于“组织卖淫”案件的再审,并非许镇明申诉的结果,而是由法院主动发起的。2019年4月开始,许镇明因涉嫌“组织卖淫”被起诉,五年间,他不断上诉,得到了三份完全不同的判决。2021年,许镇明一审被判容留卖淫罪,获刑二年二个月;他上诉后,案件被发回重审。2023年3月的重一审中,他被改判组织卖淫罪,刑期增至五年六个月;许镇明认为该判决违背“上诉不加刑”原则,再次上诉。同年7月,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重一审”程序违法,并予以纠正,判处他组织卖淫罪,维持一审的刑期二年二个月。案件并没有到此结束。2023年12月,作出终审判决的揭阳中院以“原判决在适用法律上确有错误”为由,提起再审。再审开庭前一个月,已经服刑二年二个月,按照二审判决结果,刑期届满的许镇明再次被逮捕。律师认为,这可能是再审或被加刑的信号。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陈卫东指出,该案反映出的“法院提起刑事再审”的问题,一直是法学界讨论的重点。现行的刑事诉讼法规定,法院有权启动再审。除检察院抗诉之外,再审一般不得加重原审被告人的刑罚。但在实践中,的确存在着加刑的情况。就此问题,多位受访的刑诉法专家都提到,法院本应是客观中立的形象,但当法院主动提起再审时,事实上成为了“公诉方”,法官既行使裁判职能,又行使控诉职能,有违公正,不利于被告人权益的保护。刑诉法即将迎来第四次修改。作为牵头人,陈卫东和众多专家一起起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典〉专家建议稿》,这份建议稿提到,对于案件的再审,首先要区分对被告人有利的再审和不利的再审。在此基础上,再确定哪些人或者单位提起再审。年近七旬的许镇明上诉被加刑的判决2024年8月19日,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再审决定8个月后,对许镇明涉嫌“组织卖淫案”的再审开庭。庭审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全程旁听的许镇明之子许尔成表示,提起再审的法院并没有明确解释何为“原判决在适用法律上确有错误”,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检察机关会推翻此前的意见。十年前,许镇明在广东揭阳投资的一家宾馆因涉嫌“组织卖淫”被查,负责日常管理的经理和收银员被判刑。许镇明此前接受深一度记者采访时称,事发前他对卖淫一事并不知情,宾馆日常经营由经理负责,案发时,警方也没有对他进行问询。直到2019年4月4日、案发近五年后,他突然被当地派出所以“涉嫌组织卖淫罪”刑事拘留。2020年1月3日,揭阳市榕城区检察院指控许镇明犯组织卖淫罪,向榕城区法院提起公诉,期间,检察院认为指控许镇明组织卖淫罪的在案证据不充分,将起诉罪名变更为容留卖淫罪。一审时,榕城区法院采纳了检察院的意见,判处许镇明容留卖淫罪、有期徒刑二年二个月。许镇明不服判决,选择上诉。此后,揭阳中院将案件发回榕城区法院重审。2021年6月,被羁押二年二个月后,许镇明被取保候审。2023年3月,在原有证据下,“重一审”改判许镇明为组织卖淫罪,刑期增加至五年六个月。在“重一审”适用“上诉不加刑”的原则下,自己却被加刑了,许镇明不服,再次上诉。同时,检察院也提起抗诉,认为重审期间,在没有新的犯罪事实,检察院也没有补充起诉的情况下,法院作出加重被告人刑罚的判决,属于程序违法。同年7月,揭阳中院二审认定“重一审”判决程序违法,并予以纠正,将许镇明的刑期改判为二年二个月,但还是维持了组织卖淫罪的罪名。许尔成说,2021年父亲从看守所出来后,查出了糖尿病二期,经常去医院。二审判决之后,父亲计划身体好一些后再继续申诉。提起再审的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法院提起再审许镇明养病期间,法院先采取了行动,“推翻”了此前的判决。2023年12月,揭阳中院认为“原判决在适用法律上确有错误”,作出再审决定。许尔成不仅对法院主动提起再审有疑问,检察机关的态度变化也让他没想到。他说,此前的三次审判,检察院对父亲的指控都是“容留卖淫罪”,却在再审中改变了意见。许镇明的代理律师、广州宋氏律师事务所的宋福信介绍,在此前几次庭审中,检察院都认为许镇明不构成组织卖淫罪,但在再审中,在没有新事实、新证据,也没有抗诉提起再审的情况下,检察院改变公诉意见,指控许镇明构成组织卖淫罪。庭审中,揭阳市检察院回应律师的质疑称,“此次庭审是关于许镇明因犯组织卖淫罪被判处二年二个月这个已经生效的判决而进行的再审。检察机关可以根据新的证据,经过领导的同意后调整出庭意见”。据许尔成介绍,检察院在此次庭审中提交的新证据包括:2024年1月19日入库登记的许镇明的在逃人员信息表;派出所民警打电话给许镇明,但显示关机的视频记录;许镇明到案经过的录像;以及许镇明、许尔成最新的询问笔录。许尔成认为,这些所谓的新证据、新材料并不能证明父亲是组织卖淫罪。在庭审中,揭阳市检察院认为,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但量刑不当。根据刑法规定,组织卖淫罪的起刑点为五年,但原判决以组织卖淫罪对许镇明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二个月,量刑明显失衡,应当依法改判。中国刑诉法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陈卫东指出,现行的刑事诉讼法规定,如果法院认为生效裁判在认定事实上或者在适用法律上确有错误,有权提起再审。但法学界一直以来对法院是否应该主动提起刑事再审都有争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包括陈卫东在内的很多学者都建议,应该取消法院主动提起再审的权利,但尚未被采纳。“法院可以主动提起再审背离了刑诉讼的法理基础。”北京大学刑诉法教授陈永生告诉深一度,司法制度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则就是“不告不理”。这指的是,法院审判程序的启动必须有人或者机关提出请求,如果没有,就不能启动。他说,中国刑事一审和二审程序大致遵守这个规则,但再审并没有严格遵循。满洲里市法院的一位法官在2016年的一篇文章中也提到了法院提起再审的缺陷。在文章中,他指出,按照现代诉讼的基本法理,法院无论是进行初审,上诉审,还是再审,都必须以“诉”的存在和提出为前提,也就是“控审分离”。而法院成为直接发动再次追诉的机构,其实违背了司法裁判的被动性原理,也有违程序公正的基本要求。中国刑诉法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陈卫东警惕重刑化趋势不只是法学界在讨论法院主动提起再审的问题。过去这些年,司法系统内部,也有不少人在做相关的研究和反思。早在2014年,广东省的一位检察官就对法院主动提起再审的问题做过分析。她提到,目前,我国刑事诉讼法规定的再审启动主体有三类:当事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亲属;法院;检察院,但也有法院基于公安、监狱、案外人等提起的事由而启动再审。她发现,在实践中存在着,法院自行启动比例高、刑事追诉权被滥用等问题。她以G省D市一个中级法院、三个基层法院2009年至2013年五年间30宗刑事再审案件为样本,统计发现,单纯法院自行启动的有11宗,占36.67%。由公安局、看守所、监狱、案外人启动的有13宗,占43.33%。如果把后者叠加到法院自行启动之列,那么法院主动启动再审的比例达80%,而由当事人及其近亲属申诉的只有4宗。2021年,一篇由北京丰台检察院检察官助理发表的论文《刑事再审程序启动制度研究》也反映了相似的问题。作者以2013年到2018年间京津冀三地260件刑事再审判决书为样本研究发现,实践中由检察机关抗诉这种方式启动再审占总数的50%,法院主动启动再审程序的案件数量占23.5%。而就我国当前引发再审程序启动的材料中的最主要形式——申诉这一类别来看,所占的比例较少,仅占全部260件案件的26.5%,其中还包括9起被害人申诉的案件。权利救济是再审的核心价值,陈卫东对深一度介绍,按道理,被追究刑事责任的人及其家属应该是主要的申诉主体。除此之外,检察机关作为国家法律监督机关,如果认为判决在认定事实或者适用法律上有问题,可以进行抗诉,发起再审。“但无论如何这个权利不应该交给法院,你自己启动,自己审,就等于又当原告,又当裁判,这不符合司法运行的规律”。法院提起再审不仅在法理上存在争议,上述的广东省检察官还提到,法院提起再审一个显见的问题在于,再审改判有重刑化的趋势,这使得旨在解除被告人顾虑,保障其依法行使上诉权的“上诉不加刑原则”被架空。在她的研究中,再审后,加重刑罚的占53.33%,维持原判的占20%,减轻刑罚的只占到23.33%。在接受深一度采访时,陈卫东提到,刑事诉讼法的司法解释有规定,除检察院抗诉的以外,再审一般不得加重原审被告人的刑罚。这一司法解释体现了对被告人权利的保护,但是“一般”的表述就意味着,有例外情形就可以加,目前,“法律并没有明确例外情形是什么,依据又是什么”,这就给加刑与否留下了很大的解释空间。许尔成也对父亲许镇明可能被加重刑罚表示担忧。他说,再审开庭前一个月,父亲被逮捕了。许镇明的代理律师赖建东解释,许镇明此前服刑二年二个月后被取保候审,按照二审的判决,他已经服刑结束了。前述北京丰台检察院的检察官助理也在文章中提到,现实中,再审启动后,为了避免超期羁押可能引发的法律风险,对于再审程序结束前原判刑罚已经执行完毕的案件,即使是在事实、证据没有发生变更的情况下,审判人员往往也会选择加重刑罚。赖建东向深一度介绍,当年宾馆的两位员工分别因组织卖淫罪、协助组织卖淫罪被判处五年、二年有期徒刑。他们分析,这可能也是许镇明一直被追究的原因之一,“员工被判处组织卖淫罪,老板就不能是容留卖淫罪。”因此,他们一直向法院申请,应该将许镇明的案子与两位员工的案件合并再审,但未得到回应。此次再审结束后,他们再一次提出,应该对全案进行再审,全面审查此前对两位员工的定罪。2024年7月举办的中国刑事诉讼法学研讨会中,专家就修订建议稿进行了讨论‍‍‍刑诉四修,可能的改变陈卫东告诉记者,再审更普遍的国际通行规则是,区分对被告人不利的再审和对被告人有利的再审。现代刑事诉讼中的再审是以有利于被告为原则,有一些国家明确规定,只能启动有利于被告人的再审,而不利于被告人的再审是不能启动的,即便真的出现一审量刑畸轻的刑罚,一般也不会再予以纠正。河南省信阳市一位区法院的院长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设置刑事再审程序的目的就在于保证实现刑事司法公正。尽可能及时有效地发现、纠正错案,以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他提到,我国刑事再审程序一直以来坚持“实事求是、有错必纠、不枉不纵”的指导原则,这一诉讼理念从总体上说是正确的,在多年的实践中对于纠正冤假错案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他也指出,“实事求是、有错必纠”这一理念应该与程序正义、一事不再理原则等理念相结合,确立有利于被告人的刑事再审指导原则,即“在错案纠正方面,对有利于被告人的错案纠正,应该采取客观标准,坚持‘有错必纠’,而对不利于被告人的错案纠正,应该根据一事不再理原则和既判力理论进行严格限制,原则上不予纠正。”犯了罪难道不应该被追究吗?“有人涉嫌犯罪了,司法机关当然必须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但这个权利应该是有限的。”陈永生解释,公众熟知的这种限制是刑法中规定的追诉时效,如果超过了法定的追诉时效没有追究,此后就不能再追究了。现代刑诉法也有同样的理念,比如“一事不再理原则”。这是指,对已经生效的判决,除法律另有规定外,不得就同一事实再行起诉和受理,否则会导致一个人一旦涉嫌犯罪,他一辈子永远不得安宁,因为他随时可以被重新审判。陈永生说,这个原则也不仅仅是保护被告人的权益,更重要的目的,还是维护司法的权威性。“如果一个判决,今天可以这样,明天可以那样,那么司法就主动放弃了权威,这是对国家权力的滥用。”2023年9月,第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五年立法计划,刑诉法修改被列入“条件较为成熟、任期内拟提请审议的法律草案”,这将是刑诉法自1979年制定后的第四次修改。陈卫东作为牵头人,和众多专家一起起草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典〉专家建议稿》。陈卫东告诉深一度,在这份建议稿中,他们希望未来的刑诉法修改能借鉴国际社会通行的做法,首先要区分对被告人有利的再审和不利的再审。在此基础上,再确定哪些人或者单位可以提起再审。其中,最重要的,是建议取消法院提起再审的权利。在陈永生看来,取消法院提起再审可能并不现实,据他了解,目前,全国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更倾向于,将“一事不再理原则”写入刑诉法的基本原则当中。他认为,这一原则如果能确定下来,对后面启动被告人不利的再审的限制就有了理论支持。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魏晓娜说,如果未来仍然要保留对被告人不利的再审,应该从两方面作出严格限制。首先是程序上,法院不能自行启动对被告人不利的再审,最好由检察院提出,法院再启动;还要严格限制可以启动不利再审的具体事由,“不能让法院通过一个笼统的,比如适用法律错误的条款,就可以推翻生效的判决”。魏晓娜解释,“法治是规则之治,就是要给人们提供一种可预测性、确定性。一旦有一个生效判决后,作为被告人,也就是普通公民,他能够以这个判决为基础,规划未来的生活。如果这个生效判决可以随意推翻,那么这种确定性和安定性就不存在了。”【版权声明】本作品的著作权等知识产权归北京青年报【北青深一度】所有,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图|任海云和女儿前往派出所任海云见河南老家来的派出所民警将丈夫带走之前,她再三嘱托办案人员,说丈夫患有严重心脏病,每天不能停药。但郑州市公安局郑东新区分局通泰路派出所副所长赵俊华等三人,还是以“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以下简称:拒执罪)将常济淙从北京跨省抓捕到河南郑州。常济淙在2024年2月4日被确诊为最罕见的心脏病——“右心房血栓”后,就终生离不开一种叫“利伐沙班”的抗血栓药品。医务人员在常济淙出院后再三告诫患者家属,患有这种活动性右心房血栓的死亡率达到80%至100%,而治疗这种疾病的“利伐沙班”必须每天坚持服用,且不能间断,否则会随时危及患者生命。而在常济淙“停药”一天多时间后,他竟然在警方审讯中“突发疾病”。据涉案派出所所长陈国发介绍,3月28日晚上8点20分许,常济淙在郑东新区分局案管中心讯问期间上厕所途中突然倒地,民警随即联系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郑东院区(以下简称:郑大医院)抢救,经医院抢救9天无效死亡,年仅51岁。离奇的是,常济淙在120抢救后,郑大医院出具的《院前急救病历》和《院前急救情况记录》显示,患者“抢救前死亡”,“经全力抢救,患者呼吸心跳仍未恢复,心电监护导联呈一直线,血压未测出……”。尤其让死者家属感到疑惑的是,常济淙在郑大医院抢救9天后,竟然产生了29万余元的“天价”医疗费。白鹿新闻从院方出具的《临时医嘱单》看到,常济淙死后被送到太平间的第五天,院方还在给死者“注射”葡萄糖液等药品,以及心肺复苏、心电图检查。直到4月6日被医院宣告死亡后,任海云才见到爱人常济淙。但她在擦洗丈夫遗体时,发现其后颈脖上有一条深深的勒痕,且腿部也有明显伤口,身体背部有大面积淤青。“死者既然在抢救前已经被医生诊断为死亡,郑州警方为何还要将死亡的常济淙送到医院抢救9天?”任海云由此怀疑,警方为了故意隐瞒丈夫被刑讯逼供的死因,才让医院制造抢救的假象,这样好让死者家属误认为常济淙是正常突发疾病死的。对于死者被抓的真正原因,任海云因误接“赵俊华与神秘人士”的电话而揭开了事实真相。这段8分19秒的录音电话显示,赵俊华副所长在此次跨省抓捕行动中竟然违规传唤犯罪嫌疑人,还涉嫌插手经济纠纷办“人情案”,如“你这一点说得对,他是主动来我这配合调查的,我们没给他设为嫌疑人,我可以不去办传唤证……。这个很有价值,我只能尽心去办,但是现在钱上这个事!”白鹿新闻了解到,对于上述那段录音电话,涉案派出所及民警至今仍不知被死者家属“截获”。陈国发所长表示,涉案嫌疑人常济淙之死纯属意外事故,而此案的办案民警都是依法依规传唤,不存在违纪违法行为,至于死者身上的伤痕可能是医务人员在抢救过程中弄伤的。目前,郑东新区分局已经成立专班,地方检察院也介入调取了相关同步视频录像,善后工作正在进行。白鹿新闻就此向郑州自贸区检察院案管中心求证核实,相关人员表示,经查询,该院未受理常济淙的案子,具体情况应该找郑东分局了解。关于警方的这一说法,任海云仍然有自己的疑问:爱人生前患有致命的心脏病,警方有没有及时给他吃药(利伐沙班)“续命”?若是突发疾病死亡,为何他身上有原因不明的伤?她迫切想知道,爱人从北京带到郑州公安局审讯室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民警跨省“钓鱼执法”清晨7点,任海云的手机每天会响起闹钟,闹钟一响,她就要催丈夫老常准点吃药了。她和丈夫都是河南新乡人,尽管丈夫比她小三岁,但她一直管常济淙叫“老常”。可自从老常被郑州警方跨省抓捕后,她每天的闹钟再也唤醒不起丈夫吃药。而此时的老常,已经躺在700公里外的郑大医院太平间近6个月时间。任海云永远不会忘记老常被老家民警逮捕的那一天。据她回忆,3月27日上午11时40分左右,老常在家里接到通泰路派出所副所长赵俊华的电话,说其表姐得了皮肤病,希望他在北京联系一家好的医院。挂断电话后,老常随即在北京门头沟区天街附近订了一家酒店,并通知好友崔金华过来陪河南老乡一起吃中饭。早在几年前,赵俊华因办理常济淙的拒执罪案而相互结识,并时常有了联系。据中国裁判文书网公开的《楚广军、常济淙债权转让合同纠纷执行实施类执行裁定书》显示,因楚广军与常济淙债权转让合同纠纷,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常济淙偿还2062万元给楚广军,判决生效后,被执行人常济淙未完全履行债务,涉嫌构成拒执罪,于2019年10月8日移送郑州市公安局郑东新区分局(以下简称:郑东分局)处理。2021年2月20日,郑东分局开始立案调查。崔金华告诉白鹿新闻,大概一个小时后,她开车赶到天街十字路口时,正好看到老常夫妻俩跟三个身着便装的男子碰上了面。突然,为首的赵俊华将老常的手机夺走,并声称要带他“到郑州配合调查(案子)”,还扬言要戴铐子将他带走。这时,大家都感觉不对劲,一场酒宴竟然演变成“钓鱼执法”案。“我说你们这是干啥,他(赵)说了解个事。这时常总说先吃饭吧,然后我就去饭店点菜。”过了一会儿,任海云打电话叫她赶紧出来,他们要带走老常。“我赶快跑出来,对他们三人说,你们凭啥带他走?有传唤手续吗?”崔金华多次向白鹿新闻强调,当时前来北京的赵俊华三个人,均没按规定穿警服、持传唤证办案。但“在我们的强烈要求下,只有赵俊华一人晃了一下警官证。我们由此怀疑另外两人不是办案民警。”事后,白鹿新闻陪同死者家属在通泰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公示栏中,也没有找到这两名陌生男子。不过,该所王姓教导员却称“他们(两人)应该是去年刚分来的。”在双方僵持下,赵俊华最终强行将常济淙带上了路边的出租车。临行时,任海云要求他们留下联系电话,并央求赵俊华,“老常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刚出院不久,身体还在恢复期,希望他能回家拿药。”据任海云提供的解放军总医院第一医学中心2月8日出具的《出院记录》显示,常济淙有长达10年的高血压、糖尿病病史,其间曾被诊断为脑梗死,但经溶检治疗无明显后遗症。早在3年前,他曾出现过胸闷、气短、心前区不适等症状,经多家医院诊断患有多种心脏病。最后,该院于2月4日诊断为包含右心室血栓、肺动脉高压等多种缺血性心脏病,及其他10种疾病。其病历载明,“因心脏严重心衰无法耐受介入手术,院外口服药物保守治疗。”图|解放军总医院为死者家属出具的诊断证明书白鹿新闻从这份出院记录看到,常济淙患有11种疾病,其中最致命的疾病应属右心室血栓。据公开资料显示,心腔内血栓以左心室多见,右心室少见,而常济淙右心室内大小为21x15mm的巨大血栓则更为罕见。赶到家中,任海云将老常每天吃的12种药全部捡到一起,送到已经等候小区门口的赵俊华一行四人的出租车上。“常总心脏病真的非常严重,一旦出问题谁能负责任?”待任海云回家取药后,赵俊华回复崔金华,“我会负责任的,我们有自己的医院鉴定。”老常看着风尘仆仆的妻子,对她说,要照顾好自己。任海云有些不安,老常看出来了,还安慰她说,“放心吧,我没事的,过几个小时就回家了。”车子启动后,任海云仍不放心地再三嘱托赵俊华,“记得让老常准时吃药,如果停了药,他会有生命危险。”但让任海云没有想到的是,丈夫这一去,便永远离开了自己的身边。断药一天后送医抢救再次返回家中,任海云发现刚才匆忙之中少带了一种药。而这种名叫“利伐沙班”的抗血栓药,正是治疗右心室血栓的特效药,需要每天及时服用。任海云至今仍记得老常出院时,其主治医生曾嘱咐过她,一定要记得给他每天服用“利伐沙班”,且不能间断。据了解,“利伐沙班”是一种新型口服抗凝药,可预防静脉血栓形成和肺栓塞,从而有效缓解右心房血栓问题的加重,以降低卒中和全身性栓塞的风险。对于这款药停用产生的后果,上述主治医生曾向任海云作过详细介绍。他说,一旦不及时服用此药,右心室中的血栓就会脱落进入肺动脉,引起肺栓塞,那么栓塞部位远端的血流就不能流入肺泡,无法完成气体交换,导致通气、血流比例失调,血液中的氧气含量急剧下降,最终出现心脏和呼吸衰竭,随时危及患者生命,严重导致猝死。右心室血栓合并肺栓塞的另一个特点就是死亡率极高。据文献统计,右心房血栓的总死亡率大约是28%,而未经治疗的活动性右心血栓的死亡率可以达到80%—100%。而活动性右心室血栓又被全世界医学界公认为最高死亡率的急诊疾病。因此,常济淙从北京医院出院后,医生在《出院记录》中还特别注明医嘱:“出院后每天须按时服用20mg的“利伐沙班”一次……,规律服药,预防肺栓塞”。对于大剂量服用这款药,医生曾解释,正常情况下,右心房血栓患者只需服用10mg的“利伐沙班”,但老常右心室内的血栓巨大,所以要加大一倍的剂量,且每天必须准点准时吃药,否则一停药就会有生命危险。老常每天吃药的时间定在早上七点。考虑到明天早上即将要断药,任海云心急如焚的开始拨打赵俊华之前留给她的电话,但整个下午都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傍晚5点26分,赵俊华终于接听了电话。据任海云回忆,赵俊华说带老常去郑州只是了解情况,配合警方调查,并一再叫她放心老常的身体情况,他带有老常的病历。“通话期间,我一个朋友说能否让常总接电话,他说涉及案件不便在高铁上接听。”直到晚上11点37分,常济淙才打电话给妻子报平安,说“你别担心我的身体,今天笔录未做完,明天继续做”,中途,赵俊华抢过电话称,有两人陪着他在宾馆,还说他身体没问题。通过这个电话,任海云才知道丈夫下火车后被送到宾馆做了第一次笔录。结果这一次通话,他们夫妻俩便天人永隔。次日早上七点,又到了常济淙准点吃药时间,任海云多次拨打赵俊华电话,欲想知道丈夫是否准时吃上了“续命药”(利伐沙班)。一个小时后,赵俊华才接通电话,称老常没事,能吃能喝的。随后,任海云仍不放心丈夫病情,决定亲自去趟郑州送药。据上述判决书显示,任海云因为丈夫的经济纠纷案承担民事连带责任,而被法院列为失信人员,限高不能坐高铁、飞机。为此,她坐动车到郑州后一路联系赵俊华,均没人接听。直到傍晚,赵俊华才知道她到了派出所,并叫她送到指定地方,那里有其安排的民警过来取药。任海云送完药一个多小时后,赵俊华竟然主动联系了她。任海云说,“他通知我明天中午12点左右到派出所办理拘留手续。这时,我又询问爱人的身体状况,他说没有一点问题。”任海云特别留意了这个电话的显示时间为:2024年3月28日19时13分。但白鹿新闻注意到,任海云事后从郑东分局获取的《拘留通知书》显示,“我局已于2024年3月28日18时将涉嫌拒执罪的常济淙刑事拘留,现羁押在郑州市第三看守所。”也就是说,赵俊华当晚打电话给任海云时,常济淙早已被看守所收监。图|郑东分局给死者家属的拘留通知书那时,任海云并没察觉到有何异常。但当晚9点17分,任海云又接到赵俊华打来的电话,说她丈夫正在医院进行抢救,让她赶紧去郑大医院。“当时我预感丈夫出事了,也一直是担心断药引发疾病的问题出现了。”大约20分钟后,她和弟弟开车抵达医院急诊室,发现老常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四周围了很多便衣警察、医生,其中就有派出所的陈国发所长和赵俊华。当她走过去准备靠近丈夫时,身边十几个民警把她拖拽回去,直到丈夫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ICU。患者抢救死亡后仍“注射”药品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任海云一家人不知所措。昏迷不醒的常济被医院安置到ICU抢救后,医生告诉家属,说患者情况危急,心跳反复骤停。据郑大医院出具的《入院记录》显示,半小时前上(审讯室)厕所时被人发现晕倒在厕所,可喊醒,后突发呼吸心跳骤停……,心肺复苏成功收入院期间再次出现心跳骤停,再次予以心肺复苏,如此反复复苏6分钟才复苏成功。图|郑大医院出具的入院病历医护人员持续为其心肺复苏,却始终没有效果,并下了病危通知书。为了纠正心衰、缺氧,并创造手术条件,医生决定启用一种名为ECMO(体外膜肺氧合)的设备。这是一种高科技的生命支持系统,用于在患者的心脏和肺功能严重受损时提供帮助。ECMO技术可以代表一家医院、一个地区的急危重症救治水平。公开资料显示,被誉为“亚洲最大医院”的郑大医院是河南省规模最大的集医疗、教学、科研、预防、保健、康复为一体的三级甲等综合医院,在中国最佳医院排行榜(复旦大学版)中,其综合排名位居全国19位,在中国医院科研量值排行榜中居全国第21位,设有东院区、北院区等4个院区。图|死者常济淙的妻子(右)和女儿在郑大医院的合影ECMO俗称人工心肺,是替代心肺功能的一项抢救技术,可为心脏骤停、难治性心源性休克、重症肺炎等各种疾病引起的呼吸衰竭的濒死患者的抢救赢得时间。目前,ECMO因在新冠肺炎重大疫情救治中发挥了重大作用而逐渐被大众熟知,不少人把它称为重症患者救命的“终极武器”。白鹿新闻了解到,此前一台进口的ECMO设备价格在100万元至350万元不等,且开机、耗材费用不菲。德国德中医学会中国项目部主任刘洋曾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过去,ECMO开机耗材套包平均5万元,加上重症ICU每天超过1万元的治疗费。任海云得知,使用ECMO的费用极其昂贵,光开机费就高达5万元以上,且每天至少上万元。她感到无助,这对于一个负债累累的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她向医生询问了ECMO的必要性和成功率。据了解,成功率为50%。医生向任海云解释,ECMO是在其他治疗手段无效时的最后选择,它可以替代心脏和肺的功能,给患者提供治疗和康复的时间。然而,医生也坦诚地告诉她,尽管ECMO是一种先进的生命支持技术,但它并不能治愈病情,成功率因患者的具体情况而异。面对这样的情况,任海云感到非常矛盾。一方面,她不想放弃任何救治丈夫的机会;另一方面,她还要考虑到家里还有两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以及持续增加的医疗费用,她很难抉择。但最后,任海云还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丈夫的生命。她告诉白鹿新闻,抢救的第一天,她先向亲朋好友筹借了5万元,然后多次找派出所协商垫付每天产生的医疗费,但赵俊华一直躲着不接电话。面对医院的催款通知,她无奈向郑东分局副局长谷秋生发出了“家属无力支付医药费”的求助短信。图|郑东分局谷秋生副局长发给死者家属短信谷秋生于3月31日的当天下午2时12分回复了任海云:“刚医院查了,账上还有一万多,不影响治病。”随即她再发短信就没再回复。4月2日,郑东分局纪委副书记陈林接见了任海云及其家属。据她提供的一段录音显示,当时陈林拿了一张打印好的《申请书》让她签字,但她拒绝在这份既没盖章,又没填写日期的纸上签名。图|死者家属从郑东分局拍到的垫付医疗费的申请书趁他们不注意,任海云拍了这张申请书。该申请书显示,“我叫任海云……,3月27日我的丈夫常济淙在北京被通泰路派出所带回郑州询问案件,3月28日夜里常济淙因疾病被送到郑大医院急救,经多次抢救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公安机关出于人道主义先期已经垫付医药费12万元,家属自筹5万元,现病人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抢救,仍未脱离生命危险,现因家中无力支付医药费,请求公安机关对常济淙进行继续救助医治,并垫付医药费。”“拒绝签字后,陈林随后给我打了电话,承诺他们会支付,让我们放心。”任海云说,“老常刚使用ECMO抢救时,医生找我谈话,说他血压稳定。当初医院给我传递了一个信息:老常有救了,给了我希望。但抢救的第二天,医院就一直劝我放弃治疗,我感觉很不正常。”据任海云提供其中院方找她谈话的一段录音显示,患者主治医生对她说,“目前他30的血压还是在ECMO支撑的,我估计一撤ECMO,血压会掉得很厉害,我觉得你们下一步还花那么多钱去救也救不过来。”任海云告诉白鹿新闻,4月3日,她向院方索求老常的抢救病历,欲将给曾治疗过他的北京医院进行会诊。“可能他们感觉瞒不住了,医院拒绝提供病历,多次谈话中劝告我们放弃治疗,撤掉ECMO,但我们坚持不同意。”遗憾的是,昂贵的ECMO并没有将常济淙从死亡线上挽救回来。4月6日凌晨4点42分,医院通知患者家属“抢救已经没有意义了”,并正式宣布常济淙死亡。至此,常济淙已经在郑大医院ICU抢救了9天时间,医疗费高达295731.81元,其中郑东分局垫付了24余万元。撤掉ECMO后,警方只准许死者儿女进入ICU,这也是他们俩第一次进ICU见到父亲。女儿摸了摸父亲的脚,“冰凉冰凉的,感觉刺骨,好像爸爸死了好多好多天”,而他的眼睛一直睁开着,死不瞑目。直到常济淙的遗体被转移到郑大医院太平间,任海云才见到丈夫。她按老家的风俗跟丈夫穿了寿衣,但在擦其遗体时发现其脖颈处有一条深深的勒痕,且左腿部也有明显伤口,其身体背部有大面积淤青。她随后拍了几张照片。图|死者常济淙脖颈处有一条深深的勒痕看到往日光彩照人的丈夫变成这个“狰狞”模样,她痛不欲生,几欲昏厥。任海云告诉白鹿新闻,她从120抢救病历中发现死者的“双手腕可见环状痕”,由此咨询了司法系统的朋友,他们称死者生前在审讯中经历过酷刑,她需要派出所给个说法。此外,任海云还对郑大医院使用ECMO产生的高达29余万元“天价”医疗费提出了质疑,认为其涉嫌过度医疗、存在乱收费现象。她援引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彭志勇曾经算的一笔细账,ECMO启动费用要4万~6万元,主要是一个套包的耗材费用,包含离心泵头、管道、血管插管和膜肺。运行期间,ECMO每天费用在1万~2万元,主要是ICU、用药、监测设备及医护人员费用等。统算下来,她丈夫抢救9天不会超过24万元。而上述的刘洋主任也曾向媒体介绍过,患者过去使用ECMO两周时间仅需20万元费用。白鹿新闻注意到,郑大医院出具的《临时医嘱单》第71页显示,4月6日上午8点2分,死者常济淙被医院送进太平间;4月11日8点53分,死者又做了“心肺复苏术”、“物理诊断常规心电图检查”,以及使用了多次不同数量剂量的“去甲肾上腺素针”、“葡萄糖注射液”等共22项收费,其中3项属“补录医嘱”。图|死者被送进郑大医院太平间仍产生22项医疗费对于死者为何在太平间的第五天还会产生费用问题,患者常济淙的主治医生崔红卫答复以死者家属名义的白鹿新闻,他表示,“抢救完了,晚几个小时写医嘱,这是国家允许的。对于他送来已经死亡或晚几天写(补)医嘱,因为时间太长了,我记不住了。”死者伤痕可能是医生弄伤的丈夫死亡后,任海云一直要求警方给她看丈夫生前从北京到郑州的全部执法记录仪视频。因为她怀疑,身上有多处伤痕淤青的丈夫可能是被派出所民警刑讯逼供致死。现在她最大的疑问是:丈夫在审讯室的几个小时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此,任海云先后找了派出所和郑东分局,均没有得到回复。4月8日,郑东分局纪委副书记陈林发短信通知她:“分局对您反映的问题非常重视,专门成立了专班,由我来牵头处理善后事宜。”图|郑东分局纪委副书记陈林给死者家属发短信任海云觉得由陈林来牵头处理此事不合适。据报道,2020年12月13日,网络上出现实名举报郑东分局二级警督、纪委副书记、执法执纪监察室副主任陈林涉嫌违纪违法犯罪行为,举报人称陈林存在伪造更改多重身份、利用虚假档案资料混入人民警察队伍;裸官、长期与多名女子保持不正当关系;插手经济案、办金钱案、关系案;拥有多套房产和商铺、为跨境网络赌博提供保护等情况。举报当天,河南省公安厅、郑州市公安局已成立调查组介入此事,但时至今日仍未见相关部门公布调查结果。图|媒体曾报道郑东分局纪委副书记涉嫌违纪违法犯罪行为次日下午,陈林通知死者家属前来酒店协商善后事宜,并给任海云送达了《拘留通知书》、《立案决定书》和死者随身物品,以及死亡当天的抢救病历。“但唯独少了丈夫的手机,警方说现在不能给你。”任海云说,然后,她拿着丈夫的身份证去医院打印病历,但电脑中查不到他的相关信息,医生说病历还在ICU重症监护室没上传。最后经警方的同意,院方才勉强将死者的病历全部给了死者家属。4月10日,在任海云的强烈要求下,派出所给死者家属及其代理律师看了部分录像。任海云说,观看视频前,民警要求他们过安检,还要上交手机及金属物品。“我很生气,看个视频像审犯人一样,我们就直接下楼了,可走到大门口冷静想了想,还是想知道爱人去世的真相,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就回去接受了公安的要求。”据任海云和她的女儿回忆,这段视频显示,老常下高铁后,他和赵俊华并肩在郑州高铁站行走了十几秒钟,但具体时间不详。然后画面跳到3月27日晚上11点,他和两个穿着警服的民警在酒店前台待了1分钟左右,其中赵俊华让他在前台出示身份证(开房),尔后他们便乘电梯进入酒店房间一闪而过。整个视频画面没有声音,也听不到人说话。当她要求看房间视频时,放视频的民警却称酒店没监控。“我不相信,因为当晚11点37分,我接到爱人电话,他说今天笔录没做完,明天继续做,赵所还安排了两个人在这里。而赵俊华在电话里也说,在酒店里有另外两个人陪同,我还想多问两句,爱人说他们要手机便断了电话。”任海云说,“我肯定不相信酒店没有监控,而结合我爱人身上的伤痕,我更怀疑他在酒店受到非人的折磨。”所以,她一再坚持要观看房间视频,但遭到拒绝。“这段被剪裁处理过的视频再显示,3月28日下午4点多,老常被民警带进郑东分局案管中心大厅站了一会儿,喝了口水。随后,他被民警送进审讯室,坐上一张椅子,没多久,询问人赵俊华好像在撕一份什么文件。”对此,一旁观看视频的民警跟她解释,审讯人员做笔录,有时会写错、签错,或者需要改动的,然后要重新打印再拿给他认可再签字,所以之前的笔录就得撕了。“我听完之后感觉不正常,因为我爱人的眼睛老花了,看不太清楚,所以他们做的笔录我存疑。”任海云继续观看视频,发现画面中的老常又被带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他先是坐在一个长凳上,然后不知多久又躺在凳子上,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叫门。“他们进一步跟我解释,说爱人要上厕所。”“画面一转,我看到爱人从厕所里倒在地上的画面。”任海云说,“我一看心都跳出来了,大喊救命,可看到爱人旁边没有人,我在着急,隔着屏幕也无能为力,心疼死了。看着他好像在叫人求救,然后就看到他坐起来抱着脚,很痛苦的样子。公安解释说是脚疼,我听不到什么,看不到什么,一会又见他倒下了。这时爱人的旁边站了一个人,不知他在说什么,我眼看着爱人无助地躺在那里,躺了很久。”“我看着画面只能大喊着叫他们救命,可那人无动于衷。”旁边的民警对她说,他们在审讯时进行了抢救。“可是我没看到有人在抢救,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看到120的医生进来了,之后就没有画面了。”看完这段视频后,任海云整个人都瘫了,心脏也跳个不停,现场的120急救人员赶紧给她吃了几粒速效救心丸,她才缓解过来。“从整个视频来看,他们从没给丈夫吃‘利伐沙班’这种药。如果他按时吃这个药,不停药不断药,也不会突发心脏病死了,真的接受不了。”任海云事后回忆,丈夫死亡与停药之间是否有因果关系,她心有存疑。据一位不具名的心脑血管专家透露,“利伐沙班”是一种抗血栓的药品,对治疗罕见的右心室血栓疾病有奇效。如果每天不及时服用,或停药一天以上,会导致血栓风险的增加,从而引发血液流不到心脏,危及患者生命。8月12日上午,白鹿新闻随死者家属走访了通泰路派出所,并以家属的名义向陈国发所长了解了此案相关情况。据陈国发介绍,老常在审讯时上了一趟厕所,解完手后不小心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摸着脚,身旁一办案民警走过去问他有事没,他说脚疼得受不了。那个民警将他扶了起来,但他站不起来又倒在地上。随后,民警立即拨打了120,并向带班民警汇报了情况,“过了一会又上去给他按心肺复苏,毕竟他(民警)还不专业。后来我们也在反思,可能有的民警不懂医疗知识”。任海云向他质问死者身上的伤痕及是否吃药情况,陈国发答复“可能是医务人员在抢救过程中,劲儿很大而弄伤的……。进入案管中心,他要吃药,民警又跑出去给他买水”。对于陈国发这一说法,令她难以接受。任海云提出在酒店的房间里存在视频缺失,她要求派出所公布这段空白视频录像,她不清楚丈夫在第一次在酒店房间里审讯具体发生了什么,是否和死亡有诱因。而陈国发却以酒店房间没有监控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死亡通知书显示,目前常济淙的死因还未明确,需要在48小时尸检才能知道真相。任海云明确表示,派出所要尸检,她们家属不同意,因为当地公安直接参与尸检是不合理的,应避开嫌疑人,异地进行尸检,这样才能得到可信的结果。然而,她的要求至今仍没有得到满足。图|郑大医院给死者家属出具的死亡通知书急救病历显示死者抢救前死亡“丈夫从抢救第一天开始,医生就不时劝我们放弃治疗,并一再提出撤掉ECMO。”任海云由此怀疑,丈夫在抢救前已经死亡。后来,她看了120的急诊记录,更加笃定丈夫因心脏骤停在120抢救前已经死亡。白鹿新闻从死者的抢救病历看到,常济淙在审讯中“突发疾病”导致心脏骤停。公开资料显示,心脏骤停,即心脏射血功能突然终止,导致重要器官严重缺血、缺氧,如果不及时干预,将导致生命终止。这种出乎意料的突然死亡,医学上又称猝死。《中国心血管病报告2011》指出,中国心脏猝死的总人数每年达到55万,居全球之首,每天约有1500人死于心脏骤停,即“每约一分钟,就有一人猝死”。据统计,70%以上的猝死发生在医院前,而其中约90%的猝死者由于心室颤动引起,其中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简称冠心病)和脑卒中占猝死的首位。对于突发心脏骤停患者,其最有效的急救措施是进行心肺复苏。心肺复苏是通过心脏按压、人工呼吸等方式,建立暂时性的人工循环,保证身体重要脏器的血液供应,同时刺激机体产生自主心跳、呼吸,从而挽救患者的生命。目前多数医学专家认为,心肺复苏开始的最佳时间是在心脏骤停的4分钟内进行,又称“黄金4分钟”。据河南省濮阳市人民医院刊发《关爱生命,“救”在身边——掌握心肺复苏术(CPR),抓住“黄金四分钟”!》的健康科普文章称,抢救心肺复苏的黄金时间只有4分钟,4分钟内复苏可能有一半人被救活,4-6分钟10%可救活,>6分钟存活率仅4%,10分钟以上几乎无一人存活。图|河南濮阳人民医院发布的健康科普知识文章但白鹿新闻注意到,死者常济淙在突发心脏骤停后,至少超过3个10分钟。据郑大医院出具的《院前急救病情记录》显示,现场办案民警主诉嫌疑人“晕厥20分钟,加重5分钟”呼叫120,医务人员接120指令于当晚20:32:50到达现场,20:34:26见到病人。而白鹿新闻根据卫星导航,从郑大医院开车到病历载明的抢救地案管中心,全程行车4公里多、约8分钟。这表明,常济淙在心脏骤停至少超过30分钟以后,医务人员才赶到现场施救。那么,120能否在30分钟后将患者常济淙抢救过来?据郑大医院出具的《院前急救病历》显示,患者“抢救前死亡”,肺部“呼吸音消失”,心脏“心音消失,未闻及心音”。同时,《院前急救情况记录》也显示,患者“双侧瞳孔散大固定,直径约4.5mm,对光反射消失,面色苍白,口唇紫绀,颈动脉搏动消失,胸腹无起伏,四肢冰冷,双下肢指凹性水肿”,“经全力抢救,患者呼吸心跳仍未恢复,心电监护导联呈一直线,血压未测出……”。图|郑大医院在死者抢救后出具的院前急救病历针对死者院前病历出现的以上情况,上述科普文章强调,如果持续超过30分钟的心肺复苏(CPR)后,患者呼吸与脉搏没有恢复正常,患者瞳孔散大固定,那么应视为心肺复苏无效。也就是说,常济淙前期经过现场办案人员的心肺复苏30分钟后,就算等到抢救人员再实施心肺复苏也是无效的。白鹿新闻就“常济淙院前120急救病历”咨询了江西省内几家三甲医院的心脑血管专家,他们多数认为,通过120抢救人员的院前病历上描述,患者突发心脏骤停后心跳、呼吸、脉搏整个都没有了,死亡特征非常明显。但也有个别医生表示,患者“看起来情况不妙”,在短时间内也有可能被抢救回来,而这种情况微乎其微,不到十万分之一。此外,上述科普文章还指出,当一个人心脏骤停,3分钟就会出现脑水肿,4-6分钟就可能导致脑细胞不可逆性损伤。另外还有报道称,在正常室温下,心脏骤停4分钟后脑细胞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害,如果时间在10分钟以上,即使病人抢救过来,也可能是脑死亡。上述心脑血管专家告诉白鹿新闻,如果患者出现心跳呼吸骤停引发脑损伤,就不能使用ECMO辅助救治系统,严重违反了包括“严重不可逆的脑损伤和长时间心肺复苏”的ECMO使用禁忌症这一条硬性规定,最终将会导致患者出血、栓塞、感染等并发症,加速患者死亡,所以医护人员使用ECMO较为慎重,市场容量也相对较小。另一方面,心肺复苏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急救措施,由于办案人员前期未经过系统培训,他们在心肺复苏操作时的不专业、不规范导致患者的胸部、肺部、心脏等内脏损伤或出血,这对患者常济淙的右心室血栓疾病造成了第二次伤害脱落,从而也加速了肺栓塞症的形成,威胁患者生命。其中医学博士刘医生认为,右心室血栓脱落引起肺栓塞时常无明显诱因,个别患者就诊时症状并不严重,常规检查通常又缺乏特异性,容易误诊耽误最佳治疗时机。据报道,被称为猝死之王的肺栓塞因很少有人知道,误诊率高达70%,致死人数超过急性心肌梗塞、脑卒中。“因误诊率高,不及时诊治死亡率接近100%,比心梗、中风还可怕。”刘博士表示,因此,肺栓塞很容易被忽视,更像一个“沉默的杀手”,往往比心梗、脑卒中还凶险。以上种种证据表明,死者家属在写给公安部、河南省公安厅的控告信上认为,“当天的急救病历清清楚楚写明,常济淙在送往郑大医院前已经死亡。从3月28日拖到4月6才宣告死亡,完全是医院在某些人的指使下,给我们家属在'演戏',试图掩盖常济淙在公安办案场所当天已经死亡的事实。”“既然患者在抢救前已经死亡,120为何还要送去医院?”任海云一家人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但《院前急救情况记录》中载明的内容给她找到了答案“与赵俊华(关系人:民警)沟通,决定转医院进一步抢救”。“而关于丈夫心脏骤停经抢救成功心肺复苏后,其抢救前后病历矛盾,显然医院在配合其管辖的派出所说谎。”任海云说。但也有法医对死者常济淙的死亡时间提出了质疑。从事法医鉴定工作30多年,曾在“湖南黄静死亡案”“黑龙江代义死亡案”“福建念斌投毒案”“河北聂树斌杀人案”等案件中担任鉴定或论证专家的著名法医专家胡志强认为,从死者家属提供的遗体照片来看,尸体没有形成尸斑,应该是没有死亡多久,其死亡9天之说应该不能成立。具体情况还要看尸检,才能进一步确认其真正的死亡时间。对此,上述心脑血管专家解释称,死者在宣告死亡时没有出现尸斑,原因就是ECMO的工作原理,即ECMO是维持心肺功能衰竭患者的生命,帮助危重症的患者实现体外循环,为医生赢得抢救患者的时间,而在ECMO的体外循环过程中会采用血液稀释,以减少阻力和血液的破坏,让患者的血液与平常一样浓,使得患者的温度维持在常温。8分钟误接电话揭开抓捕真相这五个月,对丈夫死因的疑惑一直缠绕着任海云。她认为,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派出所民警赵俊华及当地公安机关涉嫌一系列违规“暗箱”操作。任海云说,首先,是赵俊华涉嫌非法“钓鱼”传唤。他到北京以找人看病为名,约嫌疑人到北京市门头沟区天街附近餐馆见面,随后他没有出具任何手续,强行跨省将丈夫带到郑州。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19条规定,对于不需要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可以传唤到指定的地点或者他的住所、所在单位进行讯问,但是应当出示人民检察院或者公安机关的证明文件(即传唤证)。赵俊华是否持有相关部门批准的传唤证?陈国发所长对白鹿新闻称,他们有传唤证,因为现在异地办案必须得到当地警方的配合,否则未有传唤手续,当地警方也不会协助。但当死者家属提出要看传唤证时,派出所至今也没有提供。死者家属的代理律师告诉白鹿新闻,赵俊华去北京抓捕嫌疑人常济淙,还必须至少有两个民警参加。担参与抓捕的三个人当中,仅有赵俊华出示了警官证,而且还是在死者家属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出示的。根据《行政处罚法》第42条规定,行政处罚应当由具有行政执法资格的执法人员实施,且执法人员不得少于两人。此外,依据《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程序规定》的规定,公安机关实施行政强制措施等调查取证工作时,参与执法的民警也不得少于两人。事后,白鹿新闻在通泰路派出所工作人员的公示栏中只找到赵俊华副所长一人,该所教导员王警官解释另外两人未出现公示栏是因为“他们俩是去年刚分来的”。但白鹿新闻随死者家属随机咨询了该所办证大厅民警,他们均称局里要求所里全体人员必须对外公示。同时,《刑事诉讼法》第117条还规定,传唤、拘传持续的时间不得超过12小时;案情特别重大、复杂,需要采取拘留、逮捕措施的,传唤、拘传时间不得超过24小时。但是,死者家属却在传唤的第13天(4月9日)才收到拘留通知书。白鹿新闻注意到,该拘留通知书还是一张“早产”通知书。据拘留通知书显示,常济淙于3月28日晚上6点被警方刑事拘留的,并羁押于郑州市第三看守所。但郑大医院出具的《院前急救病情记录》显示,120抵达案管中心的时间是当晚8点32分。这意味着,嫌疑人还在案管中心审讯时,派出所就提前两个半小时办理了刑拘手续,并同时办理了看守所羁押手续。白鹿新闻从拘留通知书获悉,常济淙是以涉嫌拒执罪的罪名被刑拘的。公开报道显示,2019年5月14日,郑州高新区法院、郑东分局联合成立了 “郑东分局驻郑州高新区法院打击拒执犯罪侦办大队”,设立该大队是为切实解决执行工作中存在的被执行人,特别是涉嫌拒执行为的被执行人“人难寻 、物难找、追究难”等突出问题。成立不到5个月,该大队于同年10月8日对常济淙上述拒执罪的案子进行立案调查。图|郑东分局与郑州高新法院联合成立拒执大队据陈国发所长介绍,由于该拒执大队去年被撤,老常的这个拒执案就分到所里由赵俊华副所长负责。移交过来之后,老常来所里做过一次笔录,但因老常住院一直不能过来,申请执行人便举报赵俊华久拖不办案。所以,在此背景下,赵俊华今年才带人前往北京传唤老常来郑州配合调查。“其实我们也不想办这个案子,我们也不认识(申请执行人),也不知道这事。”白鹿新闻就“拒执大队撤销”之事致电郑东分局相关部门,证实该大队确实被撤销,具体原因不清楚。但据郑东分局一知情人士透露,所有的拒执案件必须由法院移交郑东分局案管中心,然后案管中心统一分配。之前,因为郑东分局所有的案件都是在郑州高新区法院判决的,所以郑州高新法院的拒执案都要移交给郑东分局立案。但自从前年或者去年开始,郑东分局办理的刑事案件改由郑州自贸区法院(经开区法院)判决,那么以前由高新法院移交过来的拒执案则移交给郑州公安局高新分局。既然常济淙的拒执案改了办案单位,为何原办案单位还在继续执行呢?对于这个关键问题,任海云因误接到“赵俊华与神秘人士”的8分多钟电话而揭开了神秘面纱。据任海云回忆,3月29日晚上6点55分,也是丈夫被送进医院抢救的第一天。“赵俊华突然打电话给我,我赶紧接听,并喂了几声,见对方没有说话。正想挂电话时,突然听到赵俊华与他人在通话,我一听,刚好说的是我爱人的事情……。我听了很生气,大概听了8分多钟,我感觉他们之间的通话将要结束,我就提前挂掉了电话。”“能接到这个电话,纯属偶然。”任海云说,“我觉得应该是他无意中触碰到我的电话,因为当天我打了他一天的电话未接,可能我的号码被他的手机置顶了。他当时正在用另一个手机打电话时,不小心误碰了他的工作手机。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我偷录到他这个秘密电话。”根据任海云的通话记录,白鹿新闻向陈国发所长求证后得知,该电话号码就是通泰路派出所副所长赵俊华工作用的警务通手机号码。白鹿新闻发现,这段录音电话全长8分19秒,里面只能听到带有河南口音的赵俊华一人的声音,现摘抄部分内容如下:赵:对,我们公安以前带人,传唤证肯定批不下来,拘证批不出来,只有违规去执法。赵:你这一点说得对,他是主动来我这配合调查的,我们没给他设为嫌疑人,我可以不去办传唤证。赵:我们拘留证快批下来了,确定是嫌疑人了,法院那个高鑫鑫(音)法官来这了,机关批了(批捕)以后,他有重大嫌疑。赵:这个很有价值,我只能尽心去办,但是现在钱上这个事······。赵:他原来有病,这是事实,又没有说有这种病就不处理,不批拘留,就没有这规定,是不是。赵:120的人说你上车吧······,后来,我又去了,给他挂个号,我给他垫了一万八,后来想想那一万八不该给他垫,但是咱的心老善良啊。赵:没啥事,张旭(音)那边说也没啥事,张旭刚才也给我回过电话了,他们讨论这个事了,他说全是案管(中心)责任,他上卫生间那没人跟着,而且穿个一次性拖鞋,拖鞋一沾水滑。这段电话录音中提到两个关键的人,即“高鑫鑫”和“张旭”。白鹿新闻从常济淙拒执罪案了解到,高鑫鑫是该案二审法院——郑州市中院的书记员。而其中的张旭,经陈国发证实,他是郑东分局治安大队某个专案组负责人。据2022年10月13日公开报道称,张旭入警5年来,干过特警、治安警,现任郑东分局圃田派出所副所长,荣获个人嘉奖一次,多次获得郑州市优秀公务员等荣誉称号。白鹿新闻从圃田派出所了解到,张旭今年已调离该所。陈国发所长向白鹿新闻透露,张旭和赵俊华是同一批提上来的副所长,他比赵俊华小,两人关系较熟。“他客观上确实是有病。所以大家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个事发生,走到这一步,我们要积极解决善后问题,包括前期救治,赵俊华还自己掏了18000块钱,现在分局仍没报。”值得一提的是,电话录音中赵俊华重点说到“我只能尽心去办,但是现在钱上这个事”。任海云称,从这个“钱”字和“尽心去办”这句,她初步怀疑,这个与赵通话的“神秘人”可能是该拒执案的申请执行人,也可能是赵俊华的直接领导,他们之间可能存在金钱交易。赵俊华涉嫌插手经济纠纷,不经任何部门批准私自传唤、拘留丈夫,甚至不顾嫌疑人重病审讯致死,严重违反了公安部禁止民警插手经济纠纷等禁令规定。白鹿新闻在通泰路派出所用任海云的手机拨通了赵俊华的电话,他以“不在、不知道”为由挂断了电话。“老常已经走了5个多月了,当地公安部门至今也没给我们一个说法,每次都是我主动去找他们。我现在最大的一个心愿,就是想通过媒体找到电话中的那个神秘人。”任海云说,她希望借助媒体公开这段电话录音,能够引起河南省相关部门的重视,让死者家属和公众了解事件真相,并公开酒店及审讯室的完整视频,对相关违法违纪人员追究刑事责任。民警在酒店讯问严重违法白鹿新闻就此案牵涉的一系列法律问题,采访了著名刑辩专家、中央财经大学预防证券金融犯罪研究所副所长、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范辰律师。对于派出所民警在酒店审讯嫌疑人常济淙之事,范辰表示,本案中的《拘留通知书》显示,2024年3月28日郑东分局以“拒执罪”将常济淙从北京跨省抓捕到河南郑州,但第一次讯问却在酒店里进行,不符合有关规定。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第一百九十八条规定,“讯问犯罪嫌疑人,除下列情形以外,应当在公安机关执法办案场所的讯问室进行:(一)紧急情况下在现场进行讯问的;(二)对有严重伤病或者残疾、行动不便的,以及正在怀孕的犯罪嫌疑人,在其住处或者就诊的医疗机构进行讯问的。”因此,对常济淙进行讯问,要么在办案场所讯问室进行,要么因其患有疾病,应在其住所或者医疗机构进行,在酒店对其进行第一次讯问,属于严重的违法违规行为。对于派出所非法传唤重病人员审讯问题,范辰称,常济淙抓捕前被确诊为最罕见的心脏病“右心房血栓”,终生离不开一种叫“利伐沙班”的抗血栓药品。依据《保外就医严重疾病的范围》(司发通〔2014〕112号)规定,罪犯有下列严重疾病之一,久治不愈,严重影响其身心健康的,属于适用保外就医的疾病范围:“急性冠状动脉综合征(急性心肌梗死及重度不稳定型心绞痛),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有严重心绞痛反复发作,经规范治疗仍有严重冠状动脉供血不足表现。” “心功能判定:心功能不全,表现出心悸、心律失常、低血压、休克,甚至发生心搏骤停。按发生部位和发病过程分为左侧心功能不全(急性、慢性)、右侧心功能不全(急性、慢性)和全心功能不全(急性、慢性)。”而常济淙被侦查人员从北京带走时,其家属多次提醒办案人员,常济淙患有严重心脏病,每天不能停药。依据上述规定和情况,常济淙不适宜羁押。出现常济淙在羁押期间死亡情况,办案机关工作人员难以推脱其责任。对于“郑东分局专门成立专班,由公安分局纪委副书记陈林牵头处理此案善后事宜”之问题,范辰提出了质疑。他认为,根据《看守所在押人员死亡处理规定》第九条规定,“人民检察院接到看守所在押人员死亡报告后,应当立即派员赶赴现场,开展相关工作。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由人民检察院进行调查:(一)在押人员非正常死亡的;(二)死亡在押人员的近亲属对公安机关的调查结论有疑义,向人民检察院提出,人民检察院审查后认为需要调查的;(三)人民检察院对公安机关的调查结论有异议的;(四)其他需要由人民检察院调查的。”依据上述规定,对常济淙死亡事件,应由相对独立的检察院牵头进行,而不是由造成死亡的公安机关牵头处理。显然,由公安机关牵头调查此案,既不符合有关规定,结论也难以让家属信服。法谚有云,“任何人不能做自己的法官”,程序违法是不能容忍的。但郑州自贸区检察院案管中心工作人员告诉白鹿新闻,经查询,检方至今从未受理过常济淙的案件,具体情况应该找郑东分局了解。范辰还表示,根据死者家属提供的死者遗体照片,常济淙脖颈处有一条深深的勒痕,涉案派出所陈国发所长用抢救时所致,难以自圆其说。白鹿新闻将持续关注河南常济淙死亡案。(来源:白鹿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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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舟不思今》

罗某珍和鲜大爷居住在四川南充市南部县王家镇乡下,两女一子都已成家,在外居住生活。儿女们曾经接了二老到城里方便照顾,但他们待不了几天就坚持要回去——他们在村里种了四亩田地,养了鸡鸭,生活自给自足,觉得这样的生活才踏实。这片稻田,就是夫妻俩一起播种的,今年收成不错,预计能收一千多斤。但这一次,罗某珍再也无法享受丰收的喜悦……1割稻葬礼已过去好几天,鲜大爷仍不愿相信老伴已经离世。这位86岁的老人,身高1米6左右,头发花白,指甲缝里嵌着泥垢,握手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关节处的硬茧,这是长期干农活留下的烙印。妻子罗某珍比他小3岁,勤劳本分,比他心细,家里大小事都是妻子拿主意。但在几天前,这个家拿主意的人走了。“那天,她要是听话去看医生就好了,她都是为了我啊……”9月9日,坐在凳子上的鲜大爷突然低下头,用手捂住双眼,屋里随后传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9月2日,一个平常的日子。凌晨5时,鲜大爷和妻子罗某珍起床煮了稀饭,这是当地常见的早餐。吃饭时,妻子说自己有些头疼,他不放心,让妻子等会儿去看医生,不要跟其下田割稻。但妻子觉得只是小毛病,吃过饭就拿上镰刀背着背篓跟他一起下田。这块稻田,鲜大爷和妻子已连续收割了两天,再劳作一上午,就可以收完了。他后来想,妻子那天肯定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割稻太累太慢,才坚持要一起下田的。▲收割后的稻田 王超摄今年鲜大爷家的稻子收成不错,预计有一千多斤。鲜大爷说,春耕时没下雨,稻田距河远抽水不便,错过了插秧时节,好在后来落了一场雨,他跟妻子拿上钉耙花了两天平整稻田,赶着撒下3斤多稻种。这样直接将谷种随意撒进稻田,对于种庄稼几十年的鲜大爷夫妇来说,也是第一次。好在,这些种子努力地发芽、生长,终于变成黄澄澄的稻穗。鲜大爷和妻子只需割下稻穗,背回家用机器脱粒就好了。9月2日上午,年过八旬的夫妻俩一直在稻田忙碌。上午9时,南部县气象部门发布高温橙色预警,预计未来24小时内最高气温将升至38℃以上,提醒高温时段尽量避免户外活动和露天作业。今年以来,当地已发布多次高温预警。“从来没见过哪一年像今年这样热。”鲜大爷说,割稻这几天,他和妻子每日凌晨5时起床,吃完早饭就下田,一般劳作到上午11时才回家。那天上午割稻时,罗某珍又嘀咕说自己头有些疼,鲜大爷催她去看医生,但她并没停下手里的镰刀。11时许,鲜大爷让妻子先回家,剩下的稻子自己一个人割就行了。罗某珍看了看自家田里所剩不多的稻子,同意先回家。随后,她走上田埂,背上背篓,离开了稻田……2死亡妻子走后半小时,鲜大爷也回家了,只剩最后一点稻谷没收割。然而,回到家,他却没看到妻子。妻子左眼早年失明,右眼视力也不好,平时不用手机。他呼喊妻子的名字没回应,又出去找了一圈,还是不见人。鲜大爷慌了,给远在成都的儿子鲜伟(化名)打电话,儿子闻讯往家里赶。鲜伟告诉红星新闻记者,老家的监控能确定母亲当天没回家,邻居家的监控显示母亲离开稻田后,走向了跟回家相反的方向。在回家路上,鲜伟报了警。当天下午,村干部通过广播号召村民帮忙寻人,但一直找到晚上毫无进展。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村民们心中闪现出不祥的预感:会不会溺水了?村外就是西河……9月3日,接到求助的南部县红十字会救援大队带着装备进村,除了在岸上寻找,还重点沿河搜救,但一无所获。▲救援人员在河里搜救 救援队供图直到9月4日早晨,家属和搜救人员在村里一处荆棘丛生的山林里发现了罗某珍,她倒在荒草丛中已经去世,现场还遗留着她的背篓。这里,距她的家有三四百米远。鲜伟说,这里本来有条小路,但很多年没人走了,现在杂草齐腰,不走近看,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搜救人员和村民分析,罗某珍失踪那天应该是中暑了,而且情况严重,加上她视力不好,迷迷糊糊中走错了方向,最后晕倒在山林里不幸去世。鲜大爷至今后悔不已,那天如果自己不继续割稻,而是跟着妻子一起回家,妻子就不会出事。3留守鲜大爷的家,位于村庄的一个山弯里,周围还有几户人家。平时只有三对夫妇留在这里生活,最年轻的是鲜大爷的侄媳,但她今年也已70岁,三户人家都种着庄稼。土地,对他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有了土地才能种出更多粮食,养活一家人。鲜大爷和妻子从未外出务工,就靠着土地养育了两女一子,供他们读书、长大,然后各自成家。鲜伟说,母亲虽患眼疾,但热爱劳动,心思细密,家里很多事情都是母亲拿主意。此前,他们曾尝试将父母接到成都生活方便照顾,但父母待了几天就坚持要回老家。作为子女,他们只能顺从老人心愿。他们带父母去做过体检,没什么大的问题,就连常见的“三高”也没有,这让他们对父母回老家生活也多了一份安心。“我想我妈心细,两个人在老家互相照应,种点蔬菜就当锻炼身体。”鲜伟说,没想到父母回到老家还是坚持种了很多庄稼。提到母亲的意外离世,鲜伟感到很内疚,“他们(父母)总想着给儿女减轻负担,作为子女,我们是不孝的。”但鲜大爷说,儿子、儿媳和女儿,对他和妻子都很孝顺,几个孩子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和妻子平时身体情况都还可以,打理着家里的四亩田地,种蔬菜、花生、玉米、红薯,也种稻谷、油菜。此外,家里还养了鸡鸭。“每天都有活儿等着干。”鲜大爷说,农忙自不必说,农闲时也要时不时去地里看看庄稼,锄草施肥,忙完回家还要给鸡鸭添食喂水。晚上,罗某珍因视力不好,夫妻俩很少出门散步,也不看电视,早早就上床休息,等待新一天的到来。这样的乡村生活,虽然单调重复,但鲜大爷和妻子都觉得踏实。4这一代人罗某珍的离世,在村里没有引起太大讨论。村里人不多,留下来的也基本是老人,死亡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一名村干部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留在村里的老人都七八十岁了,村民会根据自身情况种些粮食庄稼,对于那些无人耕种的撂荒地,村委会便统一耕种管理。走在村里,房屋“关门闭户”很常见,一些屋前院落甚至长满荒草。但撂荒地很少,成片稻田在收割后留下或高或低的谷桩。61岁的老杜花了5天终于收割完父母种的一亩多稻谷。老杜家有三兄弟,他排行老二,在新疆做生意30多年。因年近90岁的父亲身体不好,83岁母亲身体也大不如前。兄弟几人商量后决定轮流回家照顾父母,以便遇到突发情况可及时送父母就医。老杜说,去年有一次父亲突发疾病,自己远在新疆,只能打电话托老家一个朋友开车送父亲去医院。他的母亲在一旁抱怨,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但她每年都要种些水稻、花生和玉米,现在每到庄稼收割就发愁,不知该怎么收回家。好在今年老杜在家,帮忙将粮食收回了家。他算了笔账,今年收割一千多斤谷子,按每斤1.4元计算,除开成本就1000多元,这也就是自己两三天的收入。他的母亲觉得账不能这么算,自己在家种点粮食喂些鸡鸭,总能给孩子减轻些负担。她和老伴曾被儿子接到新疆生活,但待了两个月就坚持要回家,“不习惯,我就想回老家喝点红薯稀饭。”同在一个村生活,老杜的母亲也为勤劳本分的罗某珍意外离世感到惋惜,“她怎么就没走回家呢?”母亲就这样走了,鲜伟有些伤感地说,在农村生活的父母这代人总想着为儿女减轻负担,平时很少关心自己的健康,小病小痛总想着忍一忍就好了。比起来,他们对地里庄稼的长势这些农事更关心,也更心中有数。儿女们担心父亲鲜大爷接受不了这突来的打击,商量后决定接他进城生活。鲜大爷这次同意了儿女的建议,进城前,他卖掉了家里的鸡鸭,还跟儿子一起,去把地里已成熟的花生收了回来。▲收割后的稻田 王超摄坐在屋里,他抬头就能看到百米开外的那块稻田,走路就三四分钟,他想不通妻子那天怎么就没走回来。他多想重回那一天,他会搁下手里的镰刀,跟妻子一道回家。他又重复着说:“那天,她要是听话去看医生就好了。”红星新闻记者 王超编辑郭宇 责编 魏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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